王承明忙颌首道:“本中兄虑的是。”
“还有。”周志伟接着道:“明日金陵报加印五千份,在南京不要急着发卖,推迟半日。等发往外地的报纸都送出之后,南京再开始发卖,以免官府收缴。”
“在下谨尊本中兄吩咐。”王承明说着一顿,道:“还有个消息,朝廷海州水师舰队昨日全军覆灭。这事是否也在金陵报上刊载?”
海州舰队也全军覆灭了吗?这对东兴港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好消息,略微沉吟。周志伟才道:“如今没什么好忌讳的,多东兴港有利的消息,都直接刊载。”
次日一早,南京城的大街小巷都没听见熟悉的卖报声,这令南京的官员士绅商贾都颇觉奇怪,金陵报停刊了?还是被封禁了?怎的没出报纸,各个茶楼更是议论纷纷,早就习惯了喝早茶看报纸谈事情的一众茶客都是老大的不自在,邻近长青园的茶楼——飘香楼还特意派伙计去了金陵报馆打探情况。
一直到了晌午,南京城内才传出了报童清脆的声音,“卖报,卖报,快看益王昭告天下书!益王入主京师!朝廷海州水师舰队全军覆灭!”
所有的金陵报随即被一抢而空,随着金陵报的发售,整个南京都轰动起来。
看完报纸,王廷相便急忙赶回府邸,更衣之后,也不带随从,直接后后门出了府,叫了顶青布小轿,在大街上兜了两转,他才奔缘园而去,进的园子,他便直奔后院而去,见的周志伟在树荫下乘凉,他不由的笑道:“本中倒是闲暇。”
周志伟早就闻报他来了,当即便起身一揖,笑道:“就知浚川公一准会上门,屋里请。”
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房间,王廷相一不客气,径直坐下道:“慈善会这是表明态度支持益王?本中就不担心慈善会灰飞烟灭?”
周志伟在下首缓缓坐下道:“浚川公也不是外人,何必明知故问?慈善会有的选择吗?”
“老夫自然清楚慈善会与东兴港的关系,但东兴港鞭长莫及,若是东南各省查封慈善会......。”说到这里,王廷相打住了话头,狐疑的看着周志伟,道:“慈善会各省银号都已经做好了准备?”
“浚川公所料不错。”周志伟颌首道:“‘汇通银号’如今已是空壳。”
“好手段!”王廷相沉声道:”本能否实言相告,东兴港如今究竟是谁在主事?”
“不瞒浚川公,在下也不知道。”周志伟起身为他斟了杯茶,才道:“与在下联系的是薛良辅,但他肯定不是主事人,这事别说浚川公,在下也一直颇为疑惑,按说东兴港主事之人应该是靖海侯夫人才是,但她一个妇道人家,如何会有这等魄力?”
胡万里!胡万里没死!王廷相现在几乎已经敢肯定胡万里没死!若是胡万里征倭身亡,东兴港遭逢大变,必然是以稳定为主,不可能马上就做出支持益王朱厚烨发动靖难之役这等重大决定!更不会冒险从天津登陆,直接攻打京师!也不会花费巨额银两支持益王给官员加俸禄,全国免税!这几乎是倾东兴港之力来支持益王靖难,东兴港谁有如此魄力?唯有一个解释,胡万里没死!胡万里既然没死,他又在哪里?
默然良久,他才沉声道:“东兴港隐藏了兵力不成?难道不止明面上的这六万兵力?”
“这就不清楚了。”周志伟微微摇头道:“东兴港地盘太多,又颇为分散。随便哪里不能隐藏个二三万兵马。”
听的这话,王廷相不由一阵无语。若是胡万里没死,手头又握有两三万兵马,他会打哪里?南京?
周志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,见他不吭声便试探着道:“如今京师四品以上官员尽皆随皇上去了太原,南京就没有官员看好益王?”
“益王想到南京挖官员?”王廷相警惕的看了他一眼,才道:“皇上西巡,九边重镇还有四十余万边军,东兴港虽是进了京师。却未必能够在京师立稳脚跟,京师迟早有一场大战,谁胜谁负,尚未可知,没有官员愿意在这时候去京师冒险。”
京师迟早有一场大战?周志伟心里不由一动,东兴港吩咐他将北方几省的银号现银转移,是不是就是为京师的大战做准备?
秦淮河。夫子庙西,魏国公府。
静妙堂水榭,魏国公徐鹏举宛若老翁一般静坐在厅中垂钓,一众下人都清楚公爷不是在享受垂钓之乐,而是在想心事,因此一个个都离的远远的。生怕搅扰了公爷,无端招来一顿责罚。
徐鹏举随意的盘坐在亭中,享受着湖边的清爽,今日的金陵报他看过了,朝廷这几年费劲心力打建的两支水师舰队相继被东兴港舰队灭掉。在海上再无牵制东兴港的力量,整个大明沿海府县。甚至是大江下游各城都成了东兴港舰队的碗中肉,东兴港只要想吃,随时都可以吃!不管京师情形如何变化,东兴港实则已是立于不败之地,一旦嘉靖在京师战败,不管死活,这皇位都会易主!
还真是没有看出,名不见经传的益王居然还有如此手段,竟然能让东兴港对他俯首是从,这一招海外分封也实是妙不可言,海外建封,允许裂土临民!允许扩建一万卫队!一众空筒子亲王郡王,有几个能够经得住这个诱惑?
文皇帝的靖难之役造就了徐家一门两公的荣耀,如今益王发动的靖难之役,徐家又当如何应对,才能延续徐家百余年的荣耀和辉煌?一旦站错队,一门两公的徐家经受的打击也可能更为严重,再次两边押注吗?
门房管事这时却匆匆寻了过来,见的徐鹏举在水榭垂钓,他犹豫了一阵,还是蹑手蹑脚的走上前,思绪被打断,徐鹏举极不高兴,皱着眉头道:“何事?”
管事忙躬身道:“禀公爷,刘泰前来求见,说是有要事。”
“刘泰?”徐鹏举有些诧异的道。
管事肯定的道:“是,原操江提督,广宁伯刘泰。”
刘泰因为挪用军饷博彩,引发清江口水师哗变,实际上这事就是他徐鹏举在后一手操纵的,刘泰事后填还了亏空,又花银子上下打点,他也出了不少力,才帮刘泰恢复了爵位,这家伙能够有什么急事?徐鹏举略微沉吟,才道:“带他过来。”
不多时,一身便装的刘泰便脚步轻快的走进水榭,待其见礼之后,徐鹏举才淡淡的道:“有何急事要急着见我,随便坐。”
刘泰也不拘礼,径直在石凳上坐了,随后便语出惊人,“徐清曼没死,在益王府。”
什么?徐鹏举惊的转过身来,盯着他沉声道:“此事当真?”
“千真万确!”刘泰点头道:“昨日才接到她的信,确是她的笔迹,而且外人也不可能知道她与刘家的关系。”
略微沉吟,徐鹏举才道:“不是说南城一役,益王的家眷尽皆被杀?”
“估摸着她当时并未与家眷在一起,是以侥幸逃过一劫。”
徐鹏举登时无语,难怪徐清曼要诈死,原来她是攀上了益王,如此说来,益王在五年前就已经开始策划谋反了?益王家眷尽死,只剩下徐清曼一人,若是益王登基,这徐清曼岂非有可能成为皇后?更为重要的是,有徐清曼这层关系,徐家已是别无选择,只能支持益王!
默然半晌,他才沉声道:“信呢?”
“看完后就烧了。”刘泰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道。
翻了他一眼,徐鹏举才道:“这等匪夷所思之事,空口白话,你让本公如何信你?”
“如此大事。在下岂敢蒙骗公爷?”刘泰低声道:“徐清曼来信交代了一项任务,截断漕运。”
截断漕运?京师现在是益王。徐清曼为何会交代这么个任务?一转念他就反应过来,这是针对嘉靖的,这是要掐断嘉靖大军的粮路,嘉靖从太原组织十数万甚至是二三十万大军反攻京师,必然会倚重北上的漕粮,这一招还真是狠辣!
略微沉吟,他才道:“这事你找本公何意?”
刘泰连忙陪着笑道:“一则希望公爷睁只眼闭只眼,二则。还望公爷施以援手,支援三五百弓箭手。”
“哼。”徐鹏举轻哼了一声,道:“你这算盘打的倒精,功劳是你的,黑锅本公来背?”
刘泰讪笑着道:“公爷这话就见外了不是,你们是一家人嘛,这点子功劳。公爷又岂会瞧在眼里?”
“这是军功!”徐鹏举沉声道:“功劳我家庶子要一份,出了事,别指望本公给你背黑锅。”
听的这话,刘泰不由的暗自腹诽,指望你背黑锅,哪不是找死。至于分功劳,他更不担心,只要差事办妥,他的那份功劳就少不了,他当即便躬身道:“谢国公爷。”
山西。太原。
城东,迎晖门。两队号衣鲜明的兵丁整齐的列在城门两边,警惕的注视着进入城门的车马行人,一辆装着十几大袋麦子的马车缓缓的驶近门口,一队兵丁立刻持枪上前,不厌其烦的前前后后仔细的搜查,搜查之后,还要车主一袋袋的卸下来。
车主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,见这情形不由的埋怨着道:“都是麦子,有啥好检查的,上个月来,也没见这样瞎折腾的。”
“别埋怨,叫卸就卸吧。”一名兵丁无精打采的道:“你当咱们愿意折腾,皇上西巡,陛驻在晋王府......。”
“让开!”眼见一骑飞奔而来,根本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,几个兵丁不由的连忙闪到路边,看着疾驰入城的马上汉子背上插着快递的旗子,一个兵丁忍不住骂道:“透你妈个板鸡,赶着去投胎!”
“耐求,肯定是京师来的军报!”
“京师都丢了,怕是要便天了。”
几个守城兵丁猜的不错,确实是京师来的急报,京师距离太原一千里多点,五百里加急,两天半便能送到,太原府衙后院,严嵩看着送来的急报,轻叹了一声,才将急报递给翟銮,道:“这益王也不是省油的灯。”
这不废话,省油的灯敢直接出兵靖难?翟銮暗自腹诽了一句才接过急报,瞟了几眼便转给许赞,略微迟疑才道:“东兴港在海外的疆域足以媲美咱大明的疆域?”
严嵩瞥了他一眼,才道:“又是笼络藩王,又是笼络官员,废除兵籍,革新兵制,免赋一年,这是要收尽天下人心,得防着京师周边的藩王进京才是!”
翟銮冷冷的道:“总不能拉拢几个藩王,益王就敢登基称帝吧?”
“官场上最不缺的便是见风使舵之辈。”严嵩缓缓说道,他不由的想起了宁王叛乱之时,他在临江府的慧力古寺装病观望的情形,藩王叛乱,一众大臣大多选择观望,这是趋吉避凶的本性,如今益王叛乱,直接就打进了京师,过上几日,一旦传出有藩王进京,赶着上京师抱益王大腿的大臣绝对不会少,南京那帮赋闲养老的大臣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!
许赞看了二人一眼道:“京师乃天下根本之地,益王有东兴港雄厚的财力极力支持,又善于招揽人心,不能让益王久据京师,时日一久,官心士心军心民心尽皆都会倒向益王!”
这道理是人都知道!太原城里的这些京官,谁不知道这点?问题是调兵要时间,若不能集结十来万大军,如何能收回京师?略微沉吟,他才道:“益叛王此举,意在逼迫皇上早日反攻京师,如今,皇上是能胜不能败,即便是一场小败,也会尽失人心,在皇上面前千万不能有丝毫催促之意。”
“皇上最近心烦气闷,总的想个应对之策吧?否则必然是雷霆大怒。”翟銮看着严嵩道:“要不,首辅大人独自去觐见?”
独自去觐见?严嵩还真有些心虚,这段时间嘉靖心情不好,他们去觐见一跪就是半个时辰以上,他可受不住!略微沉吟,他才道:“为君分忧乃是臣子本分,要不将一众部院大臣叫来集思广益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