阮筠婷不想徒惹唇舌,免得跟车的婆子拿了她的事情乱嚼,便先行打发徐家的马车回去,说待会儿会乘君大人的马车去会同馆,还有事要办。主子的事下人不敢询问,跟车的婆子就先带车回去了。
阮筠婷便和戴明一同上了马车,缓缓往北门而去。
本以为戴明要说话,会找一个景致宜人的清静去处,阮筠婷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竟带着她来到一间没有挂幌的小酒馆。这里桌椅板凳等摆设都很简单,细细的看,桌面上还有一层“根深蒂固”的油污。
戴明随意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,招了小二过来“一壶酒,一碟子油炸huā生。”随即询问的看着阮筠婷:“你要点什么?”
“我吃茶就好。”
“那在上一壶好茶,去吧。”
“好嘞。”
店小二退了下去,戴明望着阮筠婷,笑着道:“最近我常来这儿。你可知道原因为何?”
阮筠婷猜得到他想说什么,却不愿意接他的话。
戴明自顾自说:“我常来这里买醉。在府中,我醉不得,我放任自己只会让父亲和母亲担忧。其他的大馆子也不成,保不齐就遇见什么相熟的人,见我那个样子,背后议论起来只会越说越难听。所以只有这里,那些相熟之人都不会来,倒成了我买醉的绝佳去处。”
阮筠婷垂眸听着,长睫如垂落的蝶翼,在白皙的脸上投下阴影。戴明定定看着她,见她并不预备多言,自嘲一笑。
这时候店小二将酒、茶和油炸huā生都端了上来,行礼退下。
戴明抓过酒壶先灌了一大口,借以浇熄心中的火焰。待平静一些了才道:“从前未曾与你相识之时,我就听说过你,人长的漂亮,行事又出挑,在御huā园漂亮的答出了西武国使臣给出的难题,圣上玉口称赞不已,我自来清高,对女子很少注意,却记住了你的名字。”
戴明望着阮筠婷,漆黑的眼眸看向空气中某处,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:“后来,皇上找到了我,先说明了要将你指给我做妾室的意图,叫我稍后选队伍最后的一个。我当时心中多少是有些无奈的,因为从前我也曾梦想能有一个学识渊博,与我有共同话题的妻子陪伴一生。皇上要我娶的女人,我偏不能不娶。可我当时也很庆幸那个人是你,因为你的与众不同。后来,你随着众人到了御huā园中,我一眼便看到了你,那种感觉,似是即便你置身于千万人之中,我也能看得到你。我当时想,皇上就算不告诉我要选队伍最后的那一位,我也知道哪一个是你。我对你做那些承诺时,原是没有料想到,我当真会对你情根深种,后来的的相处,每了解你多一分,我对你的喜爱就多一分。从开始的漫不经心,到最后的情根深种。婷儿,我对你的喜爱是真的,我自问,在出了琼华公主这件事之前,没有对你不起。”
戴明的语速越来越快,声音也越来越激动:“你若要退婚,直接来找我言明便是,我也早就答应过你,若你不喜欢我,我会放你走。就算舍不得你我也会履行承诺,可为何却做出那样的事来?在御huā园中巧妙的一出戏,直接将我划入不仁不义的行列,成全了你自己的声名?”
阮筠婷望着桌上的球形泥壶的壶嘴,秋日里天气渐冷,已经能看到壶嘴冒出浅浅的白雾。她尽量让自己的内心平静,他们已然结束,今日戴明来找她说了这些话,不过是为了画一个句点,让他心里没那么多遗憾罢了,所以,她不愿意与他争吵,更不会问他“难道我就该为了你的名声,牺牲我自己,成为人人笑话的弃妇吗?”
戴明终于将憋闷已久的心里话问出来,虽然阮筠婷没有回答他,他也没有了遗憾。
“婷儿, 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。”
阮筠婷抬起头看着他:“你说。”
戴明抿了抿唇,似是在斟酌言辞,半晌方道:“如果没有土地新政,没有琼华公主,你我就那样继续平静的相处下去,你会不会,爱上我?”
阮筠婷眨了眨眼,旋即笑道:“之浅,你的假设根本不成立。我所认识的戴明,是一个可以为了国家为了信仰抛却一切,甚至是放弃生命也在所不惜的人。这样的你,即便没有土地新政,没有琼华公主,遇上旁的事,你也会依着你的性子行事。”阮筠婷语气稍顿,又道:“而我要的夫婿,不是这样的。”
戴明沉默着,像是在消化阮筠婷的话,眼神越来越清明,整个人仿若抛却了所有压力,又恢复成了从前那个朗月清风的人。
如果阮筠婷告诉她她会爱上他,他便是失去了一个他爱着,也爱着他的女人,那他会同心致死。
阮筠婷不会爱他。他失去的,只是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。即便痴缠下去,也是伤害彼此罢了。
戴明抓起酒壶仰着头一饮而尽,随机站起身来,笑容又恢复了往日的自信和从容,举步潇洒的走向小酒馆的大门,到了门口,他转过身,微笑着道:“婷儿,你以后,多保重。”说罢,像抛下了沉重的包袱,脚步轻快的离去。
阮筠婷静静坐着,看着已经不再冒热气的茶壶,心情也渐渐的轻快了。
许是见戴明走了,店小二笑吟吟的过来行礼道:“这位姑娘,可是要会账?”
阮筠婷回过神便是一愣,她一个富家小姐,又不是要出远门,身上怎么会带银子,平日里出来银钱都在丫鬟身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