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瑜挡在褚珂面前，正与乔绾绾对面。对上乔绾绾的视线时，她神色不禁有些恍惚。乔绾绾这个万事不同、除了演戏什么也不会的女人居然也会露出这样锋锐的一面……她是为褚珂而露，还是因为忍受不了输给自己而露？她……对褚珂，到底是什么感情？明明她根本不在乎褚珂的不是吗！

褚珂从未见过这样的乔绾绾，高傲却凌厉，让人完全生不出反抗之心。他的心脏怦怦跳动着，血液仿佛都冲到了头顶，情不自禁地排开了身前的孟瑜，向乔绾绾走去：“绾绾，我跟你走……”

宾客们顿时哗然，褚家的长辈终于坐不住了：“褚珂！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！”

孟瑜咬了咬牙，死死地拽住了褚珂的胳膊，在他耳边哀求道：“褚珂！你答应过我的……你看看我爸爸的眼神啊！如果今天没法订婚，他一定会把我卖给别人的，褚珂，你帮帮我……”

褚珂果然又犹豫了，看了孟父一眼，见他果然是满脸掩不住的狰狞，顿时迟疑起来。孟瑜趁热打铁，继续说道：“我只是想顶个未婚妻的名头而已……只要今天订婚完成，你完全可以偷偷溜出去和乔绾绾在别的地方结婚……只是几个小时而已，再过几个小时，你们就可以在一起了！”

她声音压得很低，在周围的杂音中根本不起眼，然而说完抬头的时候，孟瑜却对上了乔绾绾似笑非笑般挑起的唇角。不知为何，她直觉地感到了乔绾绾听到了她方才的那番话……

褚珂抬头看向乔绾绾：“绾绾……”

乔绾绾轻笑一声，再次向前走了一步，伸出了手臂。现在只要褚珂也同样伸手，他们的距离便能缩减为零。她轻声问道：“褚珂，我再问最后一次……跟我走吗？”

褚珂犹疑了几秒，觉得还是孟瑜的处境比较危险，只好露出了抱歉的神情：“绾绾，你等等我……我现在没办法脱身，过几个小时我再去找你……”

乔绾绾愤怒之极，整个人都在发抖。然而她静美无暇的面容上却忽然展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，像是嘲讽，又像是祝福，一言不发，转身离开了大厅。

像是浴火凤凰一般地走来，却又带着失败者的身份离去。孟瑜的目光定格在那抹火红的身影上，半晌才松开另一只紧握的拳头，挽着褚珂的手臂，对两家长辈微笑道：“褚珂的精神不太好，似乎是有点感冒，我带他去休息一下。”

两家长辈正在尴尬之中，闻言便点了点头。亲戚们也随之说了几句关心的话，气氛又逐渐恢复了热闹。而孟瑜把魂不守舍的褚珂带出了走廊，吩咐一个侍者看住他，便走到了走廊的尽头，靠着窗户，拨打了一个号码。

“喂……是我。她出发了，动手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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多年以后再回忆那日情景，孟瑜脑海里只剩下了一抹在灰色世界中耀目到刺眼的红。

仔细想想，当初她和乔绾绾也未必就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。只不过是一个男人罢了，又不是没有比他更好的选择，为什么一个要为了他手染鲜血，而一个又因为他早早地失去了生命？

但是很奇怪啊，如果再回到当初，重新做一次选择，孟瑜仍然会那样做。因为在那个时候，褚珂就是她世界里一抹意外透入的阳光，让她山岩陡峭的心中陡然从崖下长出一枝嫩绿。她打小就聪明，并不是时时都戴着面具演戏，但惟有面对他的时候，她恐慌于表露真心，因为她与他所喜欢的类型，完全是两个极端。

褚珂喜欢的女人，乔绾绾，他的青梅竹马。气质冰冷，不爱理人，演技虽然好，为人处世的态度却傲慢。然而在他眼中，却只看得到她的优点。乔绾绾善良、可爱、骄傲里常带着点羞赧，内心比谁都要柔软宽容。

她呢？器量狭小，与人交往先存算计，从社会底层一路挣扎，从不以善意看人。她高傲而自卑，为达目的不惜手段。在他眼里，她却俨然成了又一个乔绾绾，她被人以最大的善意对待，被对方看做善良的、需要帮助的、积极努力的……孟瑜没办法不去珍惜这样的褚珂。

也同样地，没办法去原谅不珍惜这样褚珂的乔绾绾。

事情过了几十年，到现在记忆业已模糊。导火索大约是那天去找褚珂，却看到乔绾绾容颜冰冷地让他滚的样子。她甚至扇了褚珂一巴掌，褚珂那时惊愕无辜的神情与她含｜着怒火的厌恶神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……她不由得动怒，等之后知道了乔绾绾与褚珂吵架的原因后更是不齿。褚珂是个什么样的性子，难道乔绾绾这个青梅竹马会不知道吗？他不过是被人算计，在帮一个女明星时无意被人拍了照，乔绾绾至于这样对他吗！？

那时候的乔绾绾是全国宅男心中的女神，褚珂却是孟瑜心中的男神。果然事情不在己身时，无法理解当事人的感受。孟瑜毕竟还年轻气盛，便开始了自己拙劣的行动——既然乔绾绾不珍惜褚珂，就由她来珍惜。她明白褚珂不会愿意放手，但成就一双好事难，要拆一对情侣却特别容易。乔绾绾如此心高气傲，看见男朋友搀扶别的女人就受不了，如果看见了更亲密的举动呢？

毫无疑问地，她成功了。用褚珂最喜欢的假面对着褚珂，背地里花了大价钱联系专业团队搞乔绾绾的黑料。计划一步步地实行着，一切都非常顺利。甚至意外之喜地，她被父亲接回了孟家，做了位置扎手的“幌子”继承人。她顺势提出了要和褚珂订婚，满心欢喜地去把消息告诉褚珂，得到的却是对方惊诧难解的目光。

她蓦然间从迷恋中清醒，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爱上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不可触摸的幻影。褚珂实在是太善良了，善良到他天性就愿意帮助更加弱小的人。今天她在他面前表现出弱小，他会伸手相帮；明天另一个女人在他面前表现弱小，他仍然会伸手相帮……而惟有乔绾绾是他心里眼中最弱小的那一个，无论和谁站在一起都同样。

而此刻事情已不由得她做主，除了把事情进行下去，她找不到别的办法。孟瑜冷静地找出了对策，劝服了褚珂。紧接着订婚紧锣密鼓地举行……再接着，乔绾绾出现在了订婚宴上。

那一袭火红真是红得纯粹，如同流动的火焰般耀目。她踩着骄傲的步伐一步步接近，逼问褚珂要不要放弃订婚……而她，当然不会放任成功从眼前溜走。她或许不比乔绾绾更了解褚珂，但她比乔绾绾对褚珂更不抱天真的期望。

乔绾绾离开的时候，她给自己的前男友打了电话。她原本想过和前男友过一辈子，但对方实在偏执太过，脑袋也有些问题。这种时候用上他，倒是恰到好处。几乎没怎么费口舌，对方就帮她撞死了乔绾绾，自己高高兴兴地进了监狱。

后来孟瑜看到了在网上流传的监控录像。灰色的画面中一抹火红从灯光下消失，再配的图片就染成了深红。国民女神乔绾绾甚至没能保住她那张精致无双的脸，就这样惨死在了车轮之下。

她的意外死亡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｜波，之前一直在暗中删帖的团队同时收手，乔绾绾的死忠粉们在网上掀起了疯狂的舆论潮流。漫天盖地的黑料早已让大众疲劳，更多的人回笼了理智，趁着乔绾绾死亡的讯息，将这起波涛掀得更加汹涌。国民向来信奉死者为大，更何况当初那些黑料本就是编造的，用不着当事人发声，洗白也十分容易……而洗白之后就是对幕后黑手的追溯，即便孟瑜有孟家作保，也险些被套了进去。她被迫抛弃了孟瑜的名字，甚至要去国外避风头才能躲避乔绾绾粉丝的疯狂。而褚珂……自然在知道了真｜相的当天，就视她有如仇雠了。

但褚孟联姻已成定局，他再不高兴又能怎样？孟瑜暴露了真面孔，也懒得再哄他，一心一意发展起了自己的事业。时到如今，她与褚珂已离异二十多年，孙子业已长大成｜人。一手培养起的孙女如今接管了孟家的产业，顶着一张与她年轻时极其相似的面孔，整天风风火火干劲十足，还不忘与男友吃醋吵架。

年轻真好。善意真好。从小生活在优渥的环境真好。孟瑜禁不住想，若她年轻时是孙女的这副脾气，遇上了当时还是大小姐的乔绾绾，事情又该如何？

只可惜，没有当初。

只可惜，墓碑上那双眼睛……看不到，她布局下，敌人的惨状了。

躺在摇椅上，视线仿佛触及到了一抹耀眼的红。她不敢直视一样，含笑闭上了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