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瞬间唐无泽的瞳孔收缩了,七秀坊的冰心诀。原来今天这件事情还有红鞋子参与,是他失算了。他未料到,这人竟丝毫不管那些拼死搏杀的众人,直接出手干脆又利落。
是了,是自己太蠢。这些人为了杀掉他已然无所不用其极,又岂会在乎这些人的性命?他们不过是一些引诱他们二人的诱饵,身在局中而不自知。
剑光已到了他眼前,唐无泽却微微垂下了眼。来不及了,即便现在想清楚也晚了。可笑的是,他以为自己聪明得很,可这世间仅有小聪明却不够的。后悔么,懊恼么?
但一个身影刹那间从他身后而来,替他挡住了这接连而来的剑光。那波斯人死死将他挡在身后,一步不肯移开,他竟要以血肉之躯抵挡这坚不可摧可怕至极的剑光。唐无泽怔住了,这一幕似曾相识,却又完全不同。
这一瞬间世界静得可怕,唐无泽只能听见那轻微至极的滴答声,那是鲜血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。他不敢置信般将薛西斯搂在怀中,这人一双光芒璀璨的绿眼睛已然有些颜色暗淡,可他脸上依旧挂着平时那漫不经心的笑容,有些艰难地说:“我说我这条命是你的,你始终不相信。那苗疆人能做到的事情,我又有什么不行?”
“我现在信你。”唐无泽慢慢地说,“我真的相信了。”
眼见这一贯面色平静的唐门杀手开始惊慌失措,薛西斯却是心满意足了,他咳了两声,继续道:“那苗疆人为你死了一次,你就记了他十余年。现在我也为你死了,你能否记我一辈子?”
唐无泽闭上了眼睛,他已然不知说什么好。这倔强又狠心的波斯人,竟在这种时候还要赌一次。输了,他这次才是彻彻底底的输了。他本以为自己这颗心早就冷了碎了,可这波斯人却一分分捂热了这颗心,又将它重新拼好。
“其实你将我忘了我也不难过,我只希望你开心。”薛西斯握了握唐无泽的手,虚弱地说,“真想和你一起到三生树下看看啊……”
“我要你活着。”唐无泽极缓慢地说,“我只要你活着。”
可那波斯人却再听不见他的话,他微弱的呼吸忽然停止了。没关系,一切还来得及。那日他自白雨痕手中拿到了两枚生息丹,此时还有最后一枚。唐无泽立刻给薛西斯喂下了那枚丹药,颤抖的双手这才停止抖动。
无能为力么,恼怒么憎恨么。可是真奇怪啊,他心中什么感觉都没有。唐无泽忽然抬起了头,凝望着那个盈盈微笑的女人。
那无疑是个极美丽的女人,当得起绝代佳人国色天香的称赞。她淡淡地叹息了一声,道:“方才我本可让他们直接杀了你,可终究还是不忍心。真是感人啊,今日你能让我看到这一幕,我定会让你们二人葬在一起。”
唐无泽却没有答话,他只是将那明教刺客搭在身边,自地上拾起了一柄普通至极的长剑。
他已经许久没碰过剑了,当年习剑之时,那人曾说自己虽习得剑招却并未领会剑意,只得其形未得其魂。自己虽然知晓那人说得正确,却终究不得其法未入其门。
但现在,唐无泽却忽然领悟到那套剑法的真意。
清者自清浊者自浊,因果循环果报不爽。即便他此时满手血腥,可他的一颗心却是全由自己做主。不管冷血也罢无情也罢,也许他曾经后悔,可现在却看开放下。这世间原本就充斥着杀戮与血腥,他之前的软弱与踌躇都太过可笑,将一切变故都推给别人简直既可耻又懦弱。
什么是剑,什么是剑心?善与恶,生与死,不过存于自己一念之间。以前他作茧自缚不得自由,现在却脱出樊笼逍遥如风。他的剑法,终于有了魂。
那唐门杀手持剑的姿势并不标准,甚至浑身上下都是破绽。可公孙兰忽然轻轻颤抖了一下,她仿佛能见到那冲霄而起的剑气似长虹似秋月,耀眼夺目冷然袭来,竟令她有些睁不开眼睛。刹那间她手中的双剑也铮鸣了一下,这是顶尖剑客之间本能的呼应。
这般强大又可怕的剑气,这般可怖可畏的人,她竟不知江湖之中何时出了这样一位年轻人。这人真的只是一个唐家堡杀手么?
“我曾经做出一个承诺,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,绝不动用这套剑法。若是我哪一日用这套剑法杀了人,我便不再是唐家堡的人。”唐无泽漠然地说,“为了不走露消息,我也只能杀了在场的诸位灭口。”
“可笑至极,你以为你是谁?”有人嘲讽道,“你以为自己是西门吹雪还是叶孤城?”
话还未说完,那人已经倒下了。一道细细的红线出现在他脖颈之间,同样的伤口也出现在他周围三人身上。
什么样的剑法最可怕?它快得令人窒息令人胆战,甚至没有声音与形状。这套剑法以剑意逼人,剑未出,剑气就已寒彻骨髓。若非内功深厚的人,必抵挡不住这剑气,还未出手,便已先败。刚才那几个死去的人,甚至根本看不到这致命的剑光。
“天魔无相,这是唐简的天魔无相剑法!”公孙兰死死地盯着唐无泽,可她浑身上下已然开始颤抖起来,“唐简已经死去很久了,他的剑法也早就失传了,你究竟是什么人?”
“我是什么人,大约连我自己都不知道。”唐无泽淡淡地说,“我杀人的时候,从不喜欢别人多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