庞雨一脸恍然,正要躬身道谢时,史可法连忙摆手,“此事是老夫京中同年打听来的,你不可对外人言,少年人要稳得住性子,否则枉了本官一番心意。”
“下官理会得。”
史可法又沉静片刻后道,“本官此时要先回分司理政,午时与锦仙督工城北敌台,庞将军届时当可同往,也好对地利了然于心。”
庞雨立刻答应,然后恭送史可法进了东作门,剩下他和庞丁仍在城外,郭奉友带着几个亲兵侯在一旁。
东作门是他最熟悉的地方,因为首次抵御流寇时,东墙是流贼主攻方向,庞雨将指挥部设在城楼上,印象比起他住家的宜民门还要深刻。
这次东作门在年前封堵,三月间才重新开放,门外到处堆满了石块和木拒马,即便是没有打仗,仍是一副劫后的场景。
一些城门值守的壮班人等认出了庞雨,迟疑片刻之后纷纷过来施礼问好,庞雨又享受了一番流量明星的待遇。
等到粉丝散去,庞丁才凑过来道,“道台大人不肯去巡查守备营新营,那还是驳了咱们守备营的脸面。”庞雨转身往南走,一路查看紫来街的情形,“少爷我最不在乎的就是脸面,但他不去新营走上一趟,咱们的新驻兵马总不那么便利。眼下舒城庐州只有些零散流贼,哪还有
什么孔炽,你觉着道台大人到底是为何不去?”虽然口中问了,但庞雨一直都知道,史可法对庞雨擅自领兵救援江南不满,即便是张国维预先有令,虽然事后说明庞雨对流贼动向判断准确,但在当时消息混乱的情况下
,史可法可以认为庞雨将安庆置于险地,而领兵去讨好张国维。现在庞雨在各地驻军有些困难,石牌和望江尚可,因为面临流贼威胁较大,进展最慢的是枞阳,下枞阳世家很多,可用于驻军的地块却不多,几乎又没有遭遇过流贼威胁,所以阻力很大,庞雨预先购买的一些门市不适宜驻军,到现在只能在红沙洲仓的仓廒里临时驻扎,人数不到两百人。同时大江船行和银庄都开到了此处,还有漕帮的生
意,与地方上冲突渐多,面对那些世家,杨尔铭的作用都不大,庞雨急需史可法帮忙站台,巡查军营只是一个说辞,主要是体现地方最高长官的支持,先稳定住形势。
这种情况下,史可法自然也不会那么轻易支持,连枞阳这样近在咫尺的,他也不愿去帮庞雨站台。
“去救援江南时,少爷你也没理会道台大人,直接把兵带走了,我可听说道台大人事后差点连斯文都不要了。”
庞雨嘿嘿一笑道,“不就是骂几句,你也学得这么绕弯子说话。”
“道台大人终究是斯文人,他方才说少年人要稳得住性子,不要枉费了他的好意,可就算骂你了。”
庞雨本习惯性的要伸手拍庞丁脑袋,忽然抬头看到城墙上有守备营士兵,连忙把手朝士兵挥了挥,又放了下来。庞丁兀自不觉,压低了声音道,“听军中同僚说,这位道台大人每晚都住在营里,在桐城则紫来堡,北峡关则北门楼,潜山则天宁寨,而且每晚都穿着甲胄,寇情稍急之时
甚至坐着睡觉,若是没有椅子就让两个士兵在后面顶着背。”“精神可嘉,但没啥用处。”庞雨失笑道,“带兵打仗枕戈待旦应该是潘可大、许自强和我的事,史道台是整饬兵备道,巡视驻军、管理府县衙门、供应军资,才是他该花精
力的地方,他衙署里面能不能想些法子,找人敲敲边鼓。”“关节是通了,但这位道台大人也未必听幕友的。这位道台大人倒是……听闻他只取府衙给的常例银子,迎送之事还自己出银子,京师家中用度不敷,他一次只带得去几十
两,也不知是真没银子,还是装腔作势。”
他们走过了向阳门,到了城墙东南角,南薰门外有军队在跑操,号子声震天,远远就能听到。
庞雨揉揉额头,“那倒确实德行模范,比少爷我高那么一点点,但于我守备营何用,倒是皮大人那样,能把事办了,让咱们在枞阳安顿下来,花点银子反而是小事。”
此时转过城墙东南角,南门外是亲兵司的军旗,是昨天随庞雨到的,全司四百士兵边跑边喊着号子,四周摆满五件一架的兵器,引来许多百姓远远围观。
南薰门也有一些士兵出城,他们扛着铁甲,放到亲兵司军旗附近。
“少爷你真要把铁甲全给亲兵司?”庞雨肯定的点点头,信心满满的道,“此次江南几番大战,少爷我也是沙场老将了,击溃流贼不难,难的是追不上,是以军队必须改编。以后的重步兵只编列在亲兵,普通步兵司只配备轻甲,棉甲布甲皮甲之类,陆营和陆战队都是轻步兵,走得一定要快,搭配少许轻骑兵和炮兵,每个司都要能单独击溃小股流贼,能防御和拖住大股流贼。遇大战快速汇集兵力,以炮兵和重步兵决胜,之后轻骑兵追击,二十万流贼都见过了,也不过如此而已,老子看谁还打得过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