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化二十三年八月,宪宗帝驾崩。次月,其三子朱祐樘登基,年号弘治,以次年为弘治元年。新帝继位,即刻整顿朝纲,推翻万氏外戚,铲除奸佞之臣,一年内革除前朝佛道妖僧数百,罢免臣子千余。新帝铁腕手段,拨乱反正,却又有仁厚之德,并未大开杀戒,世人皆赞。
然而,李家却没有那么幸运。
如墨的夜色中,寒风凛冽,雪花柳絮一般轻轻飘着,却被疾驰而来的马车狠狠打乱。赶马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,发髻凌乱,面色苍白,却气力十足,打马飞快,一看便是武艺高强之人。她虽急于赶路,却时不时转头看向马车内。视线所到之处,是一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,面容姣好,安静得闭着眼,甚至嘴角带着微笑,仿佛浑然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变故。
同一时刻,乾清宫内,年轻的新帝负手立于窗前,时而轻咳一声,夜色没入他漆黑的眼眸中,却又似有灼灼光亮崩射,没有月光,胜似月光。雪花偶有飘进,打在他一身丧服之上,片刻消融不见。窗外,除去侍卫巡逻,星星灯火,分外安静,可见夜已至深。
门被推开,两人急步而进。一个眉清目秀,小童身量,是新帝异母胞弟:兴王朱祐杬;一个内侍打扮,神态谦恭,看起来已上了年纪,气色也不很好的,乃司礼监掌印大太监:怀恩。
“臣弟(老奴)参见皇上。”两人见礼。
“成了?”新帝回头,眉间轻蹙,竟是仪表不凡,英俊少年。
“是,成了,樘哥哥,派去截杀的人死了不少,怀恩也受了伤。那厮武功着实厉害,一家子都会使剑,幸得马大人有克制之法,已全数伏诛,无一逃脱。”兴王脆生生地答到。
朱祐樘暗自叹了口气,回身又望向窗外看了许久,不知在思索些什么。半晌,他似突然回过神来,关切地望了眼怀恩,问道:“伤势要紧吗?”
“启禀陛下,老奴无妨。”
朱祐樘似乎不信,竟主动伸手去扶怀恩,将他扶到椅子上坐好,才又问道:“那马文升之子马聰,可救出来了?”
怀恩受宠若惊,又推拒不得,掩面咳了声回道:“据老奴所知,马公子两天前便已趁乱逃出李家,如今已是安全了。”
“能从李孜省手下逃脱,定不简单。”兴王插嘴道。
“哦?”朱祐樘眼角轻轻挑起,“既是马文升之子,想必亦有将相之器,明日宣进宫来,朕要见一见他。”
“是!”皇上刚刚登基,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,怀恩十分赞同。
三人又聊了几句,朱祐樘一直不怎么高兴,怀恩只好宽慰他道:“陛下,您如今初登大宝,自然有诸多不习惯的地方。今后还有许多情况,会同今日一样无可奈何,需要陛下立下决断。臣知道陛下仁慈宽厚,可是该狠心的地方,还是该快刀斩乱麻,不能留下祸患。”
这一番话说得严厉,朱祐樘却没有一丝不舒服的感觉,反而乖顺地点了点头。